邓明,字亦农,祖籍青海循化,1947年生于兰州。 1968年赴桥陵林建二师屯垦。1978年考入张掖师专,1980年毕业,分配到兰州六中当教员。曾任兰州市地方志办公室副主任、《兰州市志》副主编以及甘肃省诗词学会副会长,著有《兰州史话》、《兰州民俗民风》等,参与过两轮《兰州地方志》的编纂。
邓明,熟悉的人都知道,他就是一部关于兰州本土民俗文化、历史资料的“百科全书”。在他的书房里,除了一张摆放着电脑的书桌外,剩余的地方就只有一样东西——书。从史料到民俗,从兰州到甘肃,从个人专著到城市方志,这里单调的只有书。可又有多少人知道,无数跨越时空对历史的探寻就是在这里尘埃落定,厚重且平静。而归根结底,只因为这位老人的心里,永远装着一座最美的金城。
“在50年代初期的兰州生态环境都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,那就是美,一种浸润着灵魂的美。”1947年10月10日,邓明出生于兰州龙尾山下的亦园,那时的兰州城在随后的10多年里成为了他至今难忘的最美回忆。“当时的城市面貌基本保留着清代的风格,甚至还能轻松地寻找到明代的文化气息,氛围特别好,这些都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无比鲜活、美好地存在着,我觉着就是一座很美丽的城市。”
“为什么说美丽,那时的山上虽然没有多少树,但都被许多的植被所覆盖着,尤其是南山上的野草和灌木比较茂盛,北山多为稀疏的白刺、红沙、骆驼蓬等旱生杂草和小灌木。”重温旧事,邓明的语气透出发自内心的轻松、愉悦,目光也随着思绪的飘荡波动起来:“龙尾山四墩坪到太清宫之间的山坡上,寺庙道观高低错落分布,白塔山与金山寺的古建筑连为一片,黄河弯弯曲曲东去,把川区分割为南北两部分,人们大都住在四合院中,院内种花栽树,空气清新。夏天挑来浑浊的黄河水,倒在水缸里,放点白矾,擀面杖一搅,泥沙沉淀后,可以直接饮用。冬天的黄河水是蓝莹莹的,漂荡着冰凌,兰州人称之为‘麻腐’,娃娃们,掬一把小冰珠,咯嘣嘣当豆子吃。”
“那时候我住在下沟,而对于一个在兰州土生土长的孩子来说,除了上山‘掏雀儿’下河洗澡,每天最惦记的其实是那几声‘吆喝’。”从山到水,邓明的旧时故事又到了著名的兰州小吃,一个别有滋味的“舌尖上的老兰州”。
“热冬果、软儿梨、灰豆子、枣儿水、马奶头、吊蛋子、热晶糕、荞粉、面筋凉粉酿皮子、羊杂碎、凉面、辣子腐、油炒粉等等,一声声吆喝都勾着我的魂。”数不尽的兰州美食,伴随着那肩挑手提的无边“浅子筐”,与童年记忆里的美景一同烙印在了邓明的心灵深处。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,正是这份对家乡浓浓的眷恋,在不知不觉中将老人的一生与兰州这座城市永远地浇筑在了一起。
再后来的一段时光被邓明用简单话语略过,但隐约能感受到无法细说的背后的遗憾和失落。他说:“这份属于自然与人的美好,在城市建设的快速脚步中迅速消失了,经济发展浪潮推动了城市的改头换面,却也轻易将童年的美好毫不留情地抹去。那些年里,还十分年轻的我心底有些困惑,总想弄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生活的各种变化,而历史又究竟是如何迈出自己的每一步?”
一颗在历史长河中渴望求知解惑的种子,就这样在当时不到20岁的邓明心中生根发芽,而复旦大学法律系毕业、酷爱读书的父亲,却在无声中告诉了他:答案也许就在书里。
“我家的书房叫惜阴堂,沿墙而立的书架上,插满中西文图书,父亲常常坐在方桌前无声地读书,而且从来没有阻止过我翻阅,先是丰子恺的儿童漫画,昔日的《小朋友》,后来是《西游记》、《水浒》、《三国演义》,认不得的字放过去,大致意思还是懂的。大一点的时候,还会经常去兰园的兰州市儿童图书馆,在阅览室里看些书、杂志。我清楚地记得,那时有个就像现在志愿者一样的小同学带着红袖章维持秩序,孩子们排队进场都要听他的指挥。他叫马玉祥,如今已是西北民族大学的退休教授。到后来,思考的越多就越感到对读书的渴望,书逐渐成为了我一生中最尊敬的良师,最亲密的挚友,最可靠的帮手。”
1968年,21岁的邓明在西北生产建设兵团林二师屯垦,一个月20元的工资,每天主要工作除了翻地就是种地,与周边村里的农民无二。虽然面朝黄土背朝天,但心中对文学历史的追求并未消失,而在这段维持将近10年的时光里,唯一陪伴他朝夕相处的是整整一个木箱的书。
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喜欢研究历史文化,年轻的时候我就喜欢与一些年长但很博学的人在一起,也结交了很多相谈甚欢、相处甚深的忘年交。”成长的岁月是微妙的,一个人、一件事甚至不经意间的一句话,都可能会影响一生,何况是在那个特殊岁月里拥有着同样性格、品质的人,他们在毫不知情中却都为邓明未来所取得的成就,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。
“坚强,执着。这是我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的共同点,这些在文革时期依然能够依靠自我学习而独自充实生活、追寻梦想的人,正是因为这样的品质而低声但精彩地活着。”说到这里,邓明的脑海中一定浮现出了一张张熟悉而清晰的面孔,每一个名字说出时都被他刻意的加重了语气,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。
“60年代初,春节谜会上认识谜家与书法家刘子荫先生。他常说,猜灯谜是雕虫小技,不可沉溺其中,荒废学业。他曾为《甘宁青史略》作者慕少堂先生的秘书,熟知兰州历史文化,人文典故。我常去拜访,受益匪浅。”
“我在‘文革’中认识张思温先生,他已经大约60多岁,在那个读书人备受歧视和冷遇的特殊时期里,这位私塾出身的学者毫不气馁、孜孜不倦地坚守着自己对地方历史文化的喜爱和追寻。他不仅历史文化学养深厚,而且能诗善文,勤于笔记,常常研磨濡笔书写。”
还有刘子荫先生引见的叶寓尘先生、颜刚夫先生……这些在邓明心中的老师,都在他的生命阅历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影响。
邓明说:“在林二师,遇到一位70多岁的原西北民族学院回族教授马霄石,他在附近的生产队下放,是研究西北民族史的。他留着一撇与鲁迅相仿的胡子,身材又高又瘦,手里拿着一把拐杖,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和哈萨克皮帽,斯文儒雅,在当地农民中宛若鹤立鸡群。他在册页上用遒劲潇洒行书书写自己创作的诗词。工余,我经常到他住的窑洞求教,获益良多。”
“与这样的朋友交往,内心不仅是平和、安稳的,我的精神更在鼓励和帮助中不断得到净化和升华,不断的为之后新的人生积蓄着力量。直到第二年恢复高考,我才迎来了自己人生真正意义上转机,那一年我已经整整30岁。”打倒“四人帮”后第一年恢复高考,因为消息的闭塞,邓明无奈的错过了,好在这份转机并未让他等太久。
1978年,邓明考入了张掖师专(今河西学院)攻读中文专业,在相隔10年后重新获得的两年学校时光让求知若渴的他倍感珍贵,放下锄头拿起笔的变化毫不亚于一次重生,多读、多学成为了他心底最强烈的愿望。
1980年,学业期满毕业的邓明被分配到兰州六中当教员,谦虚、认真、踏实的秉性让他很快完成了从课桌到讲台的转变。尽管当时在单位还算新人,但凭借着自己扎实的知识积累,他的讲课受到同学们的欢迎,出的作文题目也很别致,能引起学生写作的欲望。
“在兰州长大的我在享受稳定生活的同时,更加强烈的想知道这个地方原先是个什么样子,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一种文化传承脉络,毕竟与历史的发展相比人的生命显得是那么的短暂和微不足道。因此,这强烈的好奇心令我在上课之余都会继续自己对传统文化的追求,希望以在不断探讨、寻求中完成相关历史问题的方式,来不断拉近自己与梦想的距离”邓明说。
在这段时间里,邓明根据自己对兰州历史文化的研究成果写成的“豆腐干”,经常会发表在《兰州晚报》、《兰州日报》上,求实的作风、准确的观点和丰硕的成果,不断受到业内人士和社会的认可。1988年,邓明调至兰州市地方志办公室,与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的吕叔桐等多位有热情、有见识、有积累、能吃苦且志同道合的人,一同投身到兰州市第一轮方志——《兰州市志》及三县五区志的编纂工作中。至此,他的毕生追求与主业终于完全融合了。
“我很庆幸,为了从事本土历史文化研究,我几乎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投入期间,而我的家人们从来没有埋怨或不理解,他们用无声的支持为我创造出了最宽松的工作环境。特别是我的父亲,不仅为我赋予了令我受益终身的习惯和性格,自始至终关注着我的每一点进步和成长。每当看到有我撰写的文章发表,他都会仔细阅读后用红笔在旁边写下点评和注解,鼓励着我的进步,解答着我的困惑。”回忆自己数十年如一日倾心兰州历史文化的这些岁月,他不由感慨万千。
“知道过去,才能为将来赢得基础或条件。”邓明告诉记者:“因为兰州这座城市,并不是在戈壁滩或沙漠上突然冒出来的,这里历史文化相当悠久深厚,但是战乱等等原因导致史料十分散乱。再加上对于全中国的历史来说,兰州只能算是一个小地方,一个很微观的课题,史料很少,最终导致少有人把精力放在这里。因此,研究兰州的文化历史成为了我一生的爱好和追求。”
“兰州的历史不仅需要挖掘,更需要把优秀的并有价值的一面展示出来。这里2000多年的悠久历史,用一本书、一台戏、一碗面来标注还远远不够,真是太肤浅了,因为兰州作为丝路重镇不仅是物质上的渡口,更是文化的渡口,深厚的文化积淀需要更多人去探寻亮点,并以此造福后世。”
稿件来源:兰州日报 记者李超文/图